2014年以来，我国新高考改革从试点先行到分批推广，在分类考试、多元录取、增加选择、加强监管等方面取得重要进展。毋庸讳言，新高考改革仍然面临一些挑战：综合素质评价结果使用有待优化，高校招生考试自主权有待扩大，唯分数论顽瘴痼疾有待突破，对素质教育的牵引作用有待提升。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吹响了教育综合改革的冲锋号，2024年全国教育大会发出建设教育强国的动员令。招生考试制度作为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根本制度和高校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起始环节，很有必要花大气力深化研究。习近平总书记在2024年全国教育大会中强调，教育强国建设要正确处理扎根中国大地和借鉴国际经验等重大关系[1]。美国哈佛大学本科生招生制度以全人审查过程为核心，以追求学生群体多样化为目标，彻底突破唯分数论的束缚，成为美国其他本科院校效仿的榜样。系统研究美国以哈佛大学为代表的综合评价招生新范式，对我国本科招生考试制度改革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一、设计广泛参与且科学公平的招生体制机制
哈佛大学本科生招生工作涉及多个机构、多个项目和多方人员，哈佛社区的四大支柱—学生、教师、职员和校友都有机会参与招生工作。每到招生季，哈佛就会派出招生官、教职工、在校本科生和校友等到各地开展招生活动。
（一）组织多方机构及人员深度参与招生
招生办公室是哈佛大学负责本科生招生的专门机构，约有70名工作人员（含40名招生官和30名职员）。由1万多名校友组成的学院委员会负责帮助哈佛大学就近面试申请人，向招生办公室提交面试报告，说服本地优秀学生报考并入读哈佛大学。由哈佛大学教职工组成的常务委员会负责协助招生办公室审阅申请材料，重点评审申请人提交的学术或艺术作品，也会受邀参加招生委员会的全体会议。哈佛大学少数种族本科生招生项目（UMRP）有1名全职主管和1名全职助理主管，常年雇用2-10名在校本科生（招生旺季雇用25-30名）兼职参加招生工作，负责宣传、写信、打电话、回乡与潜在申请人交流[2]。此外，哈佛大学助学金计划（HFAI）为来自家庭年收入8.5万美元以下的学生提供全额助学金，90%的哈佛大学本科生的家庭支出不高于就读公立大学，70%非洲裔和60%西班牙裔本科生完全免费[3]。哈佛大学还创设了第一代大学生项目，让第一代哈佛本科生与潜在申请人联系，为他们提供申请咨询。
（二）执行科学有效的招生官培训制度
哈佛大学招生官拥有较大自由裁量权，因此必须具备过人的专业判断力和自我约束力。招生办公室招生官流动性较大，哈佛会对新入职招生官进行严格培训，为他们提供书面的《评阅程序》，要求他们既重视客观标准又要秉持更广泛的卓越观。哈佛利用案例手册（包含经过处理的往年申请材料）对招生官进行入职培训，指导新聘招生官对申请材料进行评分。同时，安排资深招生官复审新聘招生官前50—100份评阅结果，并给出反馈意见。招生办公室每年还会组织申请材料评阅研讨会，招生官还要接受哈佛法律总顾问的年度培训。
（三）建立公平公正的招生程序
哈佛大学每年从ACT（美国大学入学考试）、SAT（学术能力评估测试）考试机构购买考试数据，将10万名左右优秀考生列入“搜索列表”，向他们邮寄报考邀请信，安排招生官前往美国100多个地点与他们面谈。哈佛从“搜索列表”中录取的学生约占招生计划的2/3以上[3]。40名多种族招生官组成招生委员会，负责评阅申请材料并直接参与招生全过程。由1名资深招生官（担任主席）和3-6名招生官组成小组委员会，以高中为单位评阅申请材料，同一所高中的申请材料由同一专人评阅，确保标准一致。为了避免小组间评分标准差异过大，要求招生官同时参加2个以上小组的评阅工作。招生官有权审查并讨论任何申请人的申报材料，使用一人一票的程序公开讨论并面对面投票，有效避免招生官的个人因素影响录取结果。申请人参加校友面试时，面试官在决定面试地点、面试问题、提前准备信息等方面拥有自主权，哈佛会向校友提供“面试官手册”，提醒他们尽量避免主观因素的影响。
二、建立“全人审查”的综合评价制度
哈佛大学全人审查过程包括面试和申请材料评阅，面试通过校友或招生办公室职员完成，申请材料评阅则主要由招生官负责，教职员工也会自愿参与评阅。哈佛通过全人审查过程，全面评审每位申请人的包括学业成绩、个人特质在内的综合情况，寻找学业成绩优秀、课外活动突出、个人品行良好的申请人，实现创建非凡而多样化的校园共同体的目标。
（一）组织校友和招生办公室职员参与面试
大多数申请人需接受哈佛大学校友的面试，面试通常持续45～60分钟。面试官可以询问申请人的标准化考试成绩、个人兴趣和就读高中等信息，但通常不掌握教师和升学指导顾问推荐信和成绩单等重要信息。面试官负责填写评估表格，对申请人学业、个人品行、课外活动、体育运动、社区参与、就业情况和家庭责任等方面进行评级，面试评级标准与申请材料评阅标准一致，评级在1-4之间（或更低等级），面试官要填写评语并解释评级。个人品行和总体评级可能会被招生官记录在申请材料封面的总结表上。出身名门或特别有竞争力的申请人更多参加招生办公室职员面试，亚裔参加职员面试的概率比白人、非裔或西班牙裔低，参加职员面试的申请者平均录取率为52%[2]。
（二）招生官全面评阅申请材料
所有申请材料被分成25个左右地理标签组（geographic dockets），小组委员会用5天左右时间对每组申请材料进行初步评估，第一评阅人先看申请概要表，在空白区域填写评级或注释，每小时约评阅5份申请材料，符合要求的转给小组主席进行再评。第一评阅人和后续评阅人所给出的评级是后续小组委员会或招生委员会全体会议评阅申请人材料的基础。第一评阅人完成后，通常不需要第二评阅者再评，除非是以下两种情况：一是新任招生官评阅的前50份申请材料；二是案例情况复杂引发争议或需要专业知识及地理区域专长协助的情况。部分教师自愿评阅来自某些特别地区的申请材料，也有教师因拥有与申请材料相关的专业知识受邀评阅申请材料。例如，视觉与环境研究教授可能会评阅申请人提交的视频资料[3]。小组委员会汇总小组成员的意见完成评阅意见表，包括总体评级、四个单项评级和学校支持度评级。评级范围通常是1-4级，1是最高级，也会用5和6级表示较弱或特殊情况。哈佛还会评估申请人能否提出创新观点或不适合用量化指标衡量的独特性，独特的生活经历、克服逆境的经历或特殊才能等非学术性因素在录取中尤为重要。
总体评级能够反映出评阅人对申请人综合实力的整体印象，非凡的智力、超强的个人素质、突出的创造性、领导能力、出色的运动技能或其他卓越表现都是“加分项”。1级表示卓越及明确的录取意向，2级代表资历强，3级代表资历好，4级表示资历值得尊重。总体评级1级意味着有超过90%的录取概率[4]。2010—2015年，哈佛大学仅有0.07%申请者的总体评分为1级，他们全部被录取[3]。
四个单项是指评阅人对申请者学业成就、课外活动、体育活动和个人品质进行的初步评估。学业等级反映申请人的学业实力和潜力，主要依据高中学业等级、标准化考试成绩、推荐信、学术获奖、课程作业严谨性、创造力、学习热情、学业进步潜力、原创性研究和其他学术成果、教师和升学指导顾问的推荐力度以及所在高中学校实力等。
1级表示具有以优异成绩毕业的潜力、一个真正的学者、近乎完美的分数和等级、非凡创造力和原创性学业证据，录取概率超90%;2级表明具有以优秀成绩毕业的潜力、成绩优秀、SAT700分或ACT33分以上，录取概率在50%～90%之间；3级代表具有以优等成绩毕业的潜力、成绩优良、SAT600～700分或ACT29～32分，录取概率在SAT600分左右或ACT26～29分；5级表示低于平级或2级的超过60%[2]。
课外活动评级是对申请人高中期间参与课外活动情况以及对哈佛课外生活贡献潜力的评估，主要衡量申请人广义非学术追求的投入。1级表示国家级、专业水准或其他不同寻常的成就（表明申请人可能是哈佛课外活动的主要贡献者）；2级表明申请人在一个或多个领域对所在高中课外活动有很大贡献，比如担任班长或课外活动表现在当地获得认可；3级表示实质性参与，但没有特别之处；4级表明很少或根本没有参与课外活动。2010—2015年，哈佛亚裔申请者课外活动评级为1或2级的超过28%，白人为25%、非裔为16%，西班牙裔为17%[2]。同期，哈佛仅有0.31%的申请者课外活动获得1级，其中49.1%被录取[3]。
体育运动是对申请人体育特长的评估。1级表示申请人是大学运动队招募的运动员；2级表明在高中体育运动中有突出表现；3级表示积极参与体育活动；4级表示很少或没有参加体育运动。非校队运动员申请人中仅有5%的亚裔申请者体育运动评级为2级，白人、非裔、西班牙裔分别占14%、7%、8%[2]。2010—2015年，哈佛大学约有0.82%申请者体育运动评级为1级，其中86%被录取[3]。
个人品行反映招生官对申请人对身边人的积极影响，以及可能对哈佛社区作出贡献的评估。哈佛大学《评阅程序》规定，个人品行评级时不能考虑种族因素，但申请人与种族相关的经历可能会影响个人品行评级。例如，遭遇种族偏见或种族歧视的经历，以及申请人如何克服这种逆境可能成为加分因素。哈佛希望申请人具备以下优秀品质：面对不可逾越障碍时的勇气、领导力、成熟、坚毅、自信、真诚、刚毅、善良、正直、友情、无私、谦卑、适应力、判断力、同理心、领导能力、乐于助人、公民意识和同伴合作精神等。招生委员会有权定义并判别申请人个性品质的各种元素，确定不同元素在招生过程中的权重。《评阅程序》规定，个人品行1级表示优秀，2级表示非常强，3级表示总体上积极，4级是平淡无奇或有些消极或不成熟。《评阅程序》给出了各级的评级标准，1级表示具有真正出众的个性品质，面对生活中看似不可逾越的障碍时表现出巨大勇气，表现出非凡的领导力或激励身边人的能力，对他人特别关心或同情，推荐人完全而坚定地支持[3]。2010—2015年，哈佛白人申请者个人品行评级为1级或2级的比例是21.3%，亚裔、西班牙裔、非洲裔分别为17.6%、18.7%、19%[2]。统计表明，个人品行4级被拒率为98%，个人品行1级被拒率仅2.5%[5]。
学校支持度评级反映高中学校为申请人提交的2名教师和1名升学指导顾问推荐信的推荐力度，招生官还可以评估申请人提交的其他推荐信的推荐强度。招生官会给出学校支持度的总体评级，高中学校教师和升学指导顾问的推荐力度也会影响其他单项的评级（如学业和个人品行等）。学校支持度1级表示非常不同寻常地支持，2级表示支持度非常强劲，3级表示支持度高于平均水平，4级表示支持度中性或稍微负面，不同种族的申请人评级同样存在差异。2010—2015年，哈佛“教师一”推荐信评级31.9%白人申请者获得1或2级，亚裔比例为31.6%；“教师二”推荐信评级33.6%白人申请人获得1级或2级，亚裔比例为32.3%；根据升学指导顾问的推荐信评级，27.4%的白人申请人获得了1级或2级，而亚裔申请人的比例为26.4%[2]。
三、开创超越分数的综合评价招生新范式
20世纪20年代中期，哈佛大学率先摒弃了常青藤院校完全依据考试分数的招生传统。哈佛大学认为，拥有多样化的家庭背景、学术兴趣、个人观点、生活经历、课外活动才能和拥有共同职业目标的同学们共同生活互动，在思想和观点碰撞中学习，可以增进跨种族理解，减少种族偏见，提高认知能力、批判性思维、领导力和自信心，促进公民参与，加快专业发展，有利于学生在日益多元化的社会中担任领导角色。哈佛大学本科生招生流程包括三个关键环节。
（一）小组委员会民主确定推荐录取名单
小组委员会在每年11月集体讨论“提前录取阶段”的申请材料，1月底或2月集中讨论常规招生周期的申请材料[6]，所有申请材料集中在活页夹中，小组委员会成员可以随时讨论。小组委员会确定推荐录取名单（通常为5000-7000名）[5]后提交招生委员会，也可以搁置申请材料等待补充信息，或将参加早期招生行动的申请人转到常规招生周期。2024年，哈佛大学从7921名早期行动计划申请者中录取了692人，15.5%是家庭第一代大学生（2023年为14%），因经济困难而减免申请费的学生占20.8%(2023年为19.7%)[7]。
（二）招生委员会集体讨论拟录取名单
小组委员会确定推荐录取名单后，招生委员会全体会议在11月底和12月初讨论提前招生阶段的申请材料，3月份决定常规招生周期的录取结果。在此期间，新学期的高中成绩、校友面试报告及其他信息陆续补充，申请材料和初步评级对所有招生官开放，招生委员会讨论几乎所有推荐录取名单的申请材料，招生官有权查阅包括不在推荐名单中的申请人所有申请材料，前期被淘汰的申请人可以重新获得关注。全体会议持续数周，重点讨论申请材料中的潜在信息，而不是最初评级，最终确定拟录取名单。
（三）招生委员会综合平衡微调拟录取名单
招生办公室根据每年招生计划及预期报到率确定录取人数，往往会在招生委员会确定录取名单后剔除部分学生。如果确有必要缩减招生人数，招生委员会全体会议最后几天会启动缩减程序，经过再次讨论申请材料后剔除部分拟录学生。招生委员会准备的拟剔除名单，包含助学金资格、运动等级、校友子女、性别和种族等信息。招生办公室负责人向招生委员会通报拟录取班级的特点，招生委员会基于诸多因素集体决定剔除名单。
在整个招生过程中，招生办公室的负责人都会追踪申请人数据总库、小组委员会推荐录取名单、招生委员会拟录取学生种族构成等信息，他们还会关注拟录取班级的概要信息，包含性别、种族、居住地、学术兴趣、初选专业、校友子女、社会经济状况、公民身份、体育特长、弱势群体等不同单项录取率。虽然没有配额限制，但某类群体代表性明显不足，或与往年相比急剧下降，招生委员会可能决定对该组学生给予更多关注，以便更好地实现学生群体多样化目标。
招生委员会经过数周的广泛讨论和比较，最终投票给出四种结果：录取、拒录、候补、Z名单（Z-list）。列入候补的申请人5月份需要提交更新的班级成绩、标准化考试成绩和其他成就证据，招生官再次组织评阅。2023年录取的1966名本科生中有27名来自候补名单[2]。哈佛使用Z名单招收那些无法通过常规招生渠道录取的校友子女、富家子女和精英学校学生，他们休学一年后才能成为下学年的新生，哈佛每年通过Z名单录取20-50名新生[5]。
四、为特殊群体制定优待照顾政策
哈佛大学为特定群体制定了优待照顾政策，这些政策的出发点和受益者各有不同，尽管招致不少非议和不满，但较好地服务了学生群体多样化的目标。
（一）少数种族优待倾斜政策
哈佛大学在招生过程中考虑种族因素已经持续近百年，新生群体中各种族占比基本保持稳定。哈佛大学特别强调与少数种族学生沟通，有很多项目鼓励他们报考就读。20世纪70年代，哈佛大学已经设立少数种族本科生招生项目（UMRP），主要招收非裔、西班牙裔、亚裔和其他少数种族学生。如果不考虑种族因素，2015—2019年非裔和西班牙裔学生数会减少近1000名[8]。哈佛大学种族优待招生政策不是配额也不是加分，而是严格限定且灵活运用，在保证选拔卓越前提下实现学生群体多样化目标。招生官评审过程中，种族因素和考试分数、个人品质、体育特长、课外活动等类似，只会让特别优秀的申请者受益。招生官在总分评级时种族身份可能成为优待因素，但并不必然是优待因素，具体发挥决定性作用还是辅助性作用、在哪个种族或哪位学生身上发挥作用，只是因人而异、因时而异的非确定性结果，但总体来说对部分高分亚裔申请人较为不利。
（二）ALDC申请人优待照顾政策
体育特长生、校友子女、捐赠者子女或亲属、教职工子女（ALDC）是哈佛大学获得优待最多的申请人群体，录取人数约占每年招生计划的30%，其中体育特长生约占每年招生计划的10%[2]。ALDC申请者中约67.8%是白人，11.4%是亚裔，6%是黑人，5.6%是拉美裔[3]。尽管ALDC申请者占比不足哈佛申请人总数的3%，但超过20%参加招生办公室职员面试，其中79%被录取，远高于52%的平均录取率[2]。ALDC申请者整体录取率是43.6%，非ALDC申请者录取率是5.5%，二者相差8倍[2]。校友子女申请者的录取率约为30%，约为其他申请人录取率的5倍[5]。体育特长生不到申请人总数1%，但被录取人数占每年招生计划10%以上[4]，体育特长生录取率高达86%[2]。这项特殊照顾政策在美国引发广泛争议，取消ALDC申请人优待可以释放更多名额，让招生政策更有利于非白人学生，但会显著影响哈佛在常春藤联盟校际体育运动会上的表现，不利于哈佛招收更多具备纪律性、韧性和团队合作精神的学生，不利于哈佛校园共同体建设，不利于哈佛吸引并留住高水平教职工，不利于巩固大学和校友之间的联系，不利于哈佛从校友或捐赠人那里获得预期利益。2023年6月29日，哈佛大学被诉案最终裁决结果公布，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注意到各方对ALDC优待政策的看法各不相同，决定不持立场不加干涉，存废留给哈佛自主选择。
五、政策建议
当前，我国高等教育普及化快速发展，高校分类特色发展初见成效，继续沿袭精英化和大众化发展阶段完全依赖全国统一高考成绩的招生制度，已经不能适应教育强国建设的新要求，探索契合新时代不同类型和不同层次高校办学定位和教育使命的招生制度迫在眉睫。
（一）重新定位全国统一高考的职能
目前，全国统一高考几乎是所有高中毕业生升入本科院校的唯一通道，也是高职院校约50%生源入学的重要通道，只有极少数拔尖创新人才选拔可以另辟蹊径。2020年启动的“强基计划”，要求全国统一高考成绩占综合评价总分的85%，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确保了招生的规范性、安全性和统一性，但此举大大压缩了顶尖大学招生的灵活性、适配性和多样性空间。每年各省高考总分排名前100名的考生差距仅有10分左右，总分200分以下的考生达数万人不等，很难全面充分准确地反映这些处在两端考生的关键能力、学科素养和思维品质，全国统一高考对于全国顶尖大学和高职院校均缺乏必要的区分度和精准的匹配功能，很有必要重新定位全国统一高考选拔职能。建议高校根据自身培养目标和办学特色自主决定是否使用、如何使用全国统一高考成绩：可以作为招生唯一标准，也可以作为综合评价招生的资格门槛，也可以作为招生录取的参考依据，甚至可以完全不用。
（二）全面提升顶尖高校考试招生能力
顶尖高校是我国高等教育的火车头，是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主阵地，是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排头兵，只有顶尖高校招生带头转轨，才有可能带动全社会、全行业、全系统变轨，从而彻底扭转教育功利化导向。近年来，部分“双一流”建设高校积极主动推动招生制度改革，并取得重要进展，但整体上顶尖高校自主招生的动力和能力均显不足。由于监管的有效性、改革的敏感性和招生的复杂性，建议组织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两所最受关注的名校作为招生制度改革试点，全面提升试点高校的考试招生基础能力。支持试点高校打造专兼职招生专业团队，邀请国内外高水平专家进行系统培训，确保招生团队具备自主招生的关键能力和必备的职业素养。完善试点高校招生体制机制，试行以院系或学科为单位组织招生，各院系设置专门招生机构，组建专家数据库，健全招生规章制度，放权高校根据自身培养目标和办学特色自主组织测评，提高选拔的可靠性、妥当性和识别力，确保招生全过程可回溯、可申诉、可追责，让招生舞弊参与者及受益人付出沉重代价，让自主招生风险可控。做好高校招生宣传工作，招生院系应该提前三年向社会公开招生标准、招生程序、招生方式、评价方法等，让家长和考生提前知道各高校希望招收的学生“画像”、会采取哪些方式方法录取这样的学生，引导家长和学生形成合理的预期。
（三）推广综合评价招生新范式
综合评价是新高考改革的重要目标，也是最难突破的“硬骨头”。目前，综合评价招生只是少数院校面向特殊群体的特殊通道，并没有成为面向大多数考生的普通招生渠道。究其原因，主要是社会各界对综合评价招生模式的风险性和公平性存在顾虑。从美国、日本、韩国等国的实践经验看，综合评价招生的风险是可控的。此外，我国每年超过130万研究生招生考试经验也能为本科生综合评价招生提供一定的借鉴和参考。建议充分利用现代化先进评价理论与前沿技术，认真吸收高校、高中、科研机构和用人单位等多元主体的意见和建议，研究制定综合评价招生细则。综合评价招生指标要覆盖考生民族、居住地、经济状况、家庭背景、成长经历、体育运动、课外活动、特殊才能等，重点是多维度全方位考察学生创新潜质、个人品质和学业成绩，在保证选拔卓越的前提下实现学生群体学业、兴趣、特长、性格等最大限度多样化，彰显难以量化的非认知、非智力、非学术性因素的价值，充分发挥招生制度在推动素质教育方面导向作用，在学业成绩符合要求的学生中优中选优、优中选特，尽可能避免学生同质化聚集，让持有不同思想和观点的学生相互学习交流，产生思想碰撞，增强校园社区的创新活力。
（四）为大学考试招生提供全方位高质量服务
其一，开发人工智能考试招生系统。协同多元主体共同研制与社会相适应的人工智能考试招生系统，降低高校招生成本和负担，为高校招生提供更优质、更有针对性的专业服务，不断提高高等教育供求双方的匹配度。其二，建立更加完备的教育评价市场。发挥市场机制的决定性作用，无论全国统考还是大学自主招生都可以通过招标竞标方式，让最具实力的专业机构承接命题、组卷、阅卷等工作，不断催生新的测评理论和工具，提高考试招生的科学性、公平性和安全性。同时，建立机构自评、相关利益群体代表评价、社会团体评价和政府评价机制，激发相关机构改革动力，不断提高服务质量。其三，强化教育行政部门服务职能。教育行政部门是决策主体、资源中心和信息枢纽，应该摒弃“管住”“管死”的管控思维惯性，充分发挥社会各界有识者的智囊参谋作用，做好招生制度改革战略规划，持续开展考试招生调查统计工作，向社会公开考试招生基础信息，为弱势群体、拔尖创新人才等开通特殊通道，为高校招生营造友好和谐的社会氛围，全心全意地为高校招生提供高质量服务。
来源 |《河北师范大学学报》2025年第2期
作者 | 张家勇（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教育体制机制改革研究所）